屋内银铃,滴答声乱。便道是清风无意,扰了这半日静安。
清风无意人亦无意,不然,这房梁上的一串串银铃,岂不都成了摆设?
苍雪凝神停了片刻,摇头叹息,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:“涵凝,还不行啊。”
涵凝被苍雪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搞得错愕当场,半天方回过神来:“宫主,我、我怎么了?”
苍雪但笑不语,掬了一捧水往脸上一泼,将那些不清醒泼了个干净。她一步步走上台阶从水中出来,接过涵凝递来的袍子就披在了身上。待得一切都弄好,从池边捡起一枚鹅卵石,掂了掂重量,随手向斜上方扔了出去。
上好的鹅卵石掉入这清泉池中,波纹便一圈一圈的散了开去。
涵凝微微”啊”了一声,似是明白了些。向上看去,一个人侧坐在横梁上,翘着腿,笑容邪魅且欠揍。
苍雪一拢及膝长发,仰起脸看向那个把自家房梁当床使的人:“贼狐狸,这梁上君子也做够了吧。我这傲绝宫小门小庙的,可供不起你这样的大神。”
狐凌闻言也向下看去。
她抬眉,
她低眼,
仿若时光交错,这一上一下,像极了十年前的初遇。只是那时,她是夜落雪,寄人篱下大仇未报;而她只是狐凌,一身潇洒,无牵无挂。
可是已经十年过去了。
此去经年,只道是物是人非了。
旋身而下,狐凌语带调戏:“我说妖雪呀,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,咱能不能收敛点?你说说我要是个贼还是个爱花的可怎么办啊!”刚才那一幕极香艳的美人出浴,狐凌差点没从房梁上摔下来……吓的。
斜睨了她一眼,苍雪踱步出屋,狐凌紧紧跟上。
“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,想进就进的客栈么?应该还没有人想要到这里来找死。我说几年不见,你这狐狸脑袋是越发的不好使了。”
“呃……当我没说当我没说。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狐凌摸了摸鼻子,明智的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。
“狐狸,在外面逍遥了四年,这回怎么想着回来了?莫不是夜飞燕出师了?
“诶?你知道?”
“再不济,我也是她同……同母异父的亲姐姐。想来,最近江湖上风头正盛的‘圣手神偷’是她吧。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,脾性一模一样,顽劣的很。”
推开雕花木门,通过迷宫一样的走廊,狐凌极为自觉的坐在了苍雪的床上。
狐凌晃悠着两条腿:“妖雪啊,你说让那只燕子住回来怎么样?”
“不行。”苍雪说得斩钉截铁,不留余地。
“喂喂喂,好歹她也是你亲妹妹啊!”狐凌不依了,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个安生。
“狐凌,究竟是你忘了还是你不在意?!夜天在我手里,云姬子也在我手里,她会心甘情愿不带怨怼的在我这里住下?!”苍雪踱步到窗边,“我做不到,她也做不到。更何况,亲情于我,奢侈且多余。她若认我,则相安无事,她若非要不识抬举想要报仇,我不介意送他们一家在地下团聚。”
听了这话,狐凌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“狐凌,你看那儿。”
顺着苍雪的目光看去,尽管看不到,但狐凌心知肚明,那里,是断崖。
断崖之断,一曰断命,一曰断心。
坠入断崖者,要么死,要么生而无心,七情六欲不复存在。
苍雪转过身来,那双被鲜血浸染的眸中,却总是温柔的让人心疼。
“狐凌,我还好好的站在这儿。都说活着从断崖上来的人,没有七情六欲,可我怎么还有恨?你说,那个传言是不是错的,没有七情六欲,人根本就不能活。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的恨。”狐凌将苍雪拥入怀中,一下一下顺着怀中人柔顺的长发,“夜天和云姬子不都在你手中么,你想如何就如何。不恨了,不恨了啊。”
苍雪,你可知,我倒是宁愿你恨下去。
七情六欲里,是有恨的。
可你现在已经不恨了,你已经对这一切都漠待之。
你不会爱人,若再没有了恨,你该如何活,我又该如何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