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摊比铺面还热闹,早上敲锣打鼓剪彩,林记蛋铺的招牌挂上,旁边小巷子的居民都凑过来瞧稀奇。贺尧川之前就在这里卖,大婶阿嬷们都认识他,平时有搬搬扛扛的体力活,只要喊一嗓子贺尧川就会帮忙,他们也照顾生意,隔三差五买几颗野鸡蛋。
他把一尺长的牌匾挂上,小摊做了顶棚,看上去像模像样,至少吹风下雨淋不着,摊子还挂着红色幡子,喜庆又醒目。
“林记蛋铺。”路过行人念出声,笑着打趣:“贺老板,怎么用夫郎的名号?”
贺尧川不惧,扬声宣告:“我们家中夫郎当家做主,摊子自然也该是他的。”
这样说,几个汉子自觉无趣,人家夫夫和乐恩爱,他们还有什么好多嘴的。来都来了,又被贺尧川一嗓子喊住。
“昨日刚下的鸡蛋,买两个回去给家里孩子夫人补身体?蒸炸煎煮,随便怎么吃,比寻常鸡蛋滋味更好。向来听说几位大哥疼夫人,买回去肯定能博得一笑。”
话没说完,蛋先塞过去。有一个算一个,都别空手走。
“还是贺老板会做生意,”几个大汉笑笑,兜里不缺钱,贺尧川说话又好听,都掏钱买了几个摆摆手离开。
“下次再来,”贺尧川把剩余的蛋筐从骡车上卸下,这两日买蛋的人不多,每天到了下午都要剩一些,他会拿去附近的小食肆问问,若是需要就能卖出去,不需要也带回家,攒满一百颗能送给酒楼。
忙完这些,贺尧川开始正经事。怀里一叠画片,总共画了两百张一模一样的,他拿了二十文钱,雇两个十岁的娃娃在街上分发。
县里的娃娃也要赚零花钱,二十文绝对是一笔“巨款”,来之前按照林榆交待过的,贺尧川一一记下,也教给两个娃娃。
发单子不是见人就发,要看准妇人夫郎,尤其是中等年纪。其次要去人多热闹的地方,比如东西两市,买菜买肉的寻常居民最多,像码头这种地方就不行,来来往往都是商客,谁没事会跑到巷子里来买鸡蛋?
一边发一边还要说,贺尧川找了两个嘴皮子机灵的,说话十分中听,笑起来也乖巧。
这是卖给散户的宣传法子,酒楼食肆又是另一种办法,这里头有门道,要拖关系搭人情,云溪县虽然不大,但是各行各业都有行会。你自己想悄悄赚大钱,人家看了就要眼红,独门独户是做不大的。
行会那边,陈老板拍拍胸脯答应了,愿意给他们引荐行会里的人。真正的大商户,每月赚的流水至少几百两,他们这几两十几两银子人家不放在心上,也就是递个投名状。
等做大了,会费肯定要交,这是不成文的规矩。花钱是花钱,也能得行里的保护。
单子发出去,现在只等效果。夏日天热,过了晌午外出买菜的人不多,他收了摊子准备回家。
在路过靠近河边那一条贫巷时,贺尧川下意识侧目一看,在露天的死胡同里看见一群乞丐。这是县里最混杂的地方,地头蛇小混混乞丐都聚在这里,巷子脏污恶浊,那些人就躺在破草席上,衣衫褴褛蓬头垢面,虱子都能满身跑。
在这个分三六九等的时代,他们就是最下等的,做苦工也没人要。这些人也懒散惯了,或偷或抢,没被人发现最好,发现了被打残那也只能怪运气不好,再不行就要饭,吃了今天没明天。
贺尧川鬼使神差停下脚步,终于让他找到停留的理由,他在一群混混乞丐中看到熟悉的人,周鹏。
上次告官那件事情以后,他笃定周鹏再也猖獗不起来,只保证他不会再欺负吴慧,别的事情贺尧川没闲心打听。
现在一看,周鹏差点叫他认不出来,以前还长袖长衫有个读书人的样子,嘴里也能蹦出两句之乎者也。如今蓬头垢面躺在破席上,瘦的皮包骨,一件脏衣蔽体,一个缺碗要饭。
周鹏仿佛三魂没了七魄,也没看见贺尧川。贺尧川不再管他,只看一眼便离去。
午后的山林热风滚滚,林榆翻身睡不着,起身到大嫂房间里逗团团。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,模样变化很大,个头长的也快。
杨林无事的时候跟在林榆旁边伺候,看见房里换下来的尿布,他随手帮着洗了。孙月华怪不好意思,杨夫郎是二弟给榆哥儿请来的,倒来帮她做事了。
“举手之劳,来之前东家就说了,家中杂事也帮着照料。”贺尧川给的月例多,他就该多做事,不然拿了钱心里不踏实。
林榆跟大嫂说会儿话,团团忽然哭起来,肉乎乎的手不停揉眼睛,孙月华嘘一声:“想睡觉了,每日下午都要睡一个时辰。”
林榆慢慢挪起来,“大嫂哄他睡,我也去鸡场那边看看。”
“天热别去太久,记得回来,”孙月华叮嘱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