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思蓉拉着沈君尧的手,站在马车前缘。
沈君尧也没有觉得,这个继母带他回老家,是为了给他报仇的。
少年的掌心很凉,像一块捂不热的玉。他没有挣脱,也没有主动握紧,只是任由她牵着,仿佛这只手不属于他自己。
他只是安静的跟在思蓉身旁,看她想要做什么。
八岁的年纪,有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,但是已经懂得察言观色,自己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。
最起码,在此之前,没有谁会专门为了他,奔波半个月的路程,自己的父亲也不会。
沈石山的手在半空中悬了许久,他堆着笑,腰背躬得极低,活像一只殷勤过度的虾米,可马车上的思蓉却连眼风都没扫他一眼。
她甚至没注意到他伸出的手。
沈石山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,最终讪讪地缩回手,在衣摆上蹭了蹭,仿佛这样就能蹭掉那股子难堪。
“到底是伯夫人,讲究多……”他在心里嘀咕,眼角余光瞥向周围看热闹的乡邻,脸上火辣辣的,却还要强撑着体面。
沈石山清了清嗓子,给自己找了个台阶。
“弟妹初来乍到,难免拘礼。”他转头对族老们解释,声音刻意提高几分,“京城里的贵人们,最重规矩,讲究个男女大防……”
族老们捻着胡须点头,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。仿佛思蓉的冷淡,反倒成了她高贵的证明。。
沈石山心里却憋闷得很。
他原想着,这个从未见面的新弟妹,应该和他们很是亲近的。哪想到她连个正眼都不给,倒让他像个跳梁小丑!
思蓉矮下身子,裙裾垂落在车辕边,荡开一道柔和的弧度。
她低头看向沈君尧,目光不似平日里的清冷,反而带着一丝近乎锋利的专注。
“只有他们一家打过你吗?”
她的手指向沈石山一家,指尖纤白如玉,却像一柄无形的剑,直指人心。
沈君尧仰起脸,瘦小的身形裹在略显宽大的衣袍里,显得格外单单薄。
他有一双极干净的眼睛,黑白分明,水光潋滟,像是山涧里未被尘世沾染的溪流。此刻这双眼睛微微睁大,带着些许茫然,似乎不明白继母为何突然问起这个。
他习惯了挨打,却从未想过有人会替他记着。
沉默片刻,他小声回答:“姐姐没有打过我。”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,却让思蓉的眼神骤然一冷。
沈石山家有一双儿女,十岁的盼弟,生得瘦小,总缩在角落,像一株晒不到太阳的草,连眼神都是怯生生的。
还有一个和沈君尧同岁的男孩,沈君宝,他比沈君尧高出半个头,膀大腰圆,一张脸被养得红润饱满,活像年画上的福娃。
思蓉的目光扫过,沈君宝脸上得意洋洋,看向沈君尧时还有一丝挑衅在里面。
“所以,沈军宝打你最多,是吗?”沈君尧抿了抿唇,没有回答。但沉默,本身就是答案。
“给我打!!!”一声令下。
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城门口,思蓉甚至都没有等到回去沈宅来处理这件家事。
思蓉的声音并不高,手指向沈石山夫妻二人,指尖稳如寒铁,没有一丝颤抖。
她甚至没有多看沈君宝一眼。孩子的仇,该由孩子自己来报。
护卫和仆妇听到思蓉的命令,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。
沈石山脸色骤变,刚要怒喝“你们敢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