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芙怨气深重,除了叶薇,这段时间无人敢招惹。
阳春三月,时有濛濛春雨,官学里种的几棵柳树也垂下绿茵茵的枝条。明明是春意盎然的美景,学生们却哀鸿遍野,体会到了春日多雨的无情。
住在寝院最下面一层的丙、丁班学生,衣服晒不干,全是回南天的潮气,偏偏屋子前还有影壁墙挡着,照不到太阳,整个屋子成日里湿漉漉的,害得喜阴的蛊虫到处乱爬,死活不肯进瓮里。
尸人被湿气侵体,尸斑都长出来了,屋隅角落甚至生出了野菇。
他恹恹的眉眼掩在出锋的狐狸白毛厚领中,不耐烦地皱眉,问:“你有什么事?”
青涩的少年郎耳朵泛起潮红,他双手紧攥,犹豫了许久,开口:“二殿下,你属意于小薇姑娘吗?”
白衡记得那日山中的杀阵,裴君琅挺身而出,舍命护叶薇。
何等的情谊,才会让人冒着性命之忧,去保护一个女孩?
可偏偏是叶薇。
白衡是不起眼的芸芸众生,他知道叶薇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。
但他居于暗处,看到狡黠的叶薇、淘气的叶薇、为了拯救自家堂弟挺身而出的叶薇、不顾满身血污精疲力尽也要保护弱小孩子的叶薇……
不止裴君琅一个人看到叶薇的闪光点,他也是。
他也会被太阳的光彩吸引。
倘若、倘若裴君琅对叶薇无意,那他去追求叶薇,便不是横刀夺爱。
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
他光明正大。
白衡下定决心,挺起胸膛。少年郎站在雪中,如松如柏,他一字一句,坚毅地再次发问:“二殿下,你喜欢小薇吗?”-
金镶玉的凤凰珠冠戴在叶薇高高梳起的乌黑发髻间,凤尾挂下几串琳琅金珠,随着她莲步挪近,几枝花钗颤颤巍巍地晃动。
叶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她的一颦一笑也变得愈发清晰。
从来不喜欢施加粉黛的小姑娘,为了和心上人成亲,好好打扮过了。眉毛染了螺子黛,唇妆绘了媚花奴,朱唇榴齿,娇媚可人。她今日穿的也很招摇鲜艳,一袭锦葵花的齐胸襦裙,臂挽金莲花橙色的轻纱披帛,肤光胜雪,腰肢纤纤,裴君琅第一次在叶薇身上看到了弱柳扶风的娇弱与美丽。
他待着不动,没有作声,也没有说什么话。
直到小姑娘不满地牵他。
叶薇亲自拉着裴君琅走向为了婚礼搭建的青庐棚子,深山里有一座小院,院子里养了鸡鸭和小狗,这是裴君琅和叶薇往后的家。
他们没有请亲朋好友观礼,唯有叶薇和他。
叶薇拉裴君琅坐到撒帐礼后铺满了喜果、花生、铜钱的榻上。
叶薇羞涩微笑,靠近裴君琅,眨眨眼,问他:“小琅,我今天好看吗?”
艳光照人的小姑娘,忽然撒娇,惹得裴君琅心脏一跳。
屋外的天色一下子变暗,光线昏昏,唯有一豆烛光幽幽。
裴君琅看了一眼自己完好无缺的腿,心脏瑟缩,泛起苦意。
他冷着脸,下颌线紧绷,抿了一下唇。
随后,裴君琅艰涩地开口:“好看。”
他明知这是一场梦,却不再如从前那样,杀了梦里想念的人,固执地破梦离去。
他贪恋这一份暖意,他想再留得久一点。
然而,梦总有醒来的时候。
……叶舟听了,一时语塞。原来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竟是黑鳞蛟蛇。他就说,太信男人那张嘴,一定会吃到大苦头。
……
偏偏裴君琅和叶尘夜用的路数一样啊……干!博取同情的臭小子,一肚子坏水。
叶舟眉头紧锁,很快计上心来:“娘,我也不是那种坏人姻缘的恶人,这不是……小薇的爹前脚刚去世,她后脚就嫁人,显得咱们叶家女多薄情寡义呢?小薇总得哀悼父亲吧?这孝礼,咱也不说三五年了,一年总得守啊?”
叶舟说完,自己也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。
怎么说呢,叶瑾好像就是被叶薇驱兽打死的,要她吊唁,好像有点猫哭耗子假慈悲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