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陆城南从架子上挑了几张唱片,跟她讲每支乐队的风格,以及自己弄到这些唱片的曲折经历。
末了,舒旻好奇地问:“你为什么会喜欢摇滚乐?我觉得太吵了。”
陆城南看了会儿远处,很认真地说:“因为很真。”
见舒旻一脸不解,他从架子上拿下一个耳机,戴在她头上,返身扭开唱片机。舒旻双手捧住耳机,缓缓闭上双眼。
耳机里放的是一首纯电吉他曲,她全情投入地听着,在那乐声里,整个世界好像忽然暗了下去,成为混沌浊重的一片,随着音乐的起伏,一道白亮的微光在那团混沌里裂开,照亮了一切绝望和悲痛,引领着人从逼仄走上豁然开朗的新天地。
陆城南算准时间,将耳机从舒旻头上摘下来,淡淡地说:“这叫《promise》,是一个男人为他死去的妻子写的,意思是永不放弃爱的承诺。你听的时候,会不会觉得有一道光,带着你从黑夜里离开,然后把所有的不安、恐怖都带走,让你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。舒旻……如果你经历过绝望,又被它安抚过,就会明白什么是我说的真。”
舒旻听得呆住了,一双眼睛里跳跃着亮光,她仿佛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,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,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陆城南,而是某部电影里,某部小说里的人物。
“摇滚也不全是那种激流金属和速度金属,而是那些能让你觉得自己还存在的东西。”陆城南表情认真地说,“我的理想就是当最好的摇滚音乐人,写出像《promise》这样的东西。不,我还要把摇滚放大,让更多人看到我的心,听到我的声音,感觉到我要让他们感觉的真!”
很多年后,舒旻已经能确切地概括出陆城南所谓的“真”是指什么了,那是一种感性的冲动,是一种能浸透到人心里的情感,是一种能冲击到旁人意志的力量。
但是那个时候,舒旻组织了半天语言,才挤出一句:“陆城南,我觉得你就挺真的。”
陆城南望着她笑了,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鼓舞人心的赞美,顿了顿,他说:“舒旻,我也觉得你特别真。”
舒旻朝他露出一个少女式的腼腆笑容。末了,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吉他问:“你能给我弹唱一段吗?”
陆城南想了想说:“等机会吧。”
舒旻只当他在敷衍,心头漫过少许失望。回头看了看天色,已是落霞满天,她有些失落地提了告辞。
陆城南将舒旻送到门外,舒旻看着那棵苍翠的银杏树,顿住脚步说:“这么老的杏树怪稀罕的,我过去看一眼再走。”
陆城南忽然紧张起来,他一把拉住兴冲冲的舒旻:“有什么好稀罕的?赶紧回去吧,晚些天黑了。”
舒旻的性子哪里由得了他:“书上都说了,这是活化石,很难看到的,我捡两片叶子回去夹书里。”
“别、别了……你要真想要,回头我给你带到学校去。”陆城南拽着舒旻,语气透着慌张。
舒旻越发觉得有鬼,她一向都是热衷追查真相,遇事死磕的拧人,她大力挣开他,快步跑到那棵大树下转着圈地打量:“我要看看有什么稀奇的。”
一个圈还没转完,她就发现了所谓的玄妙,只见灰白色的树皮上,不知道是谁用刀深深地刻下了一个硕大的“旻”字,那个字刻得有些时候了,树皮已经渐渐长拢,长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“旻”字形的疤。
舒旻低下头,咬了咬嘴唇,好一会儿,她不自在地看向把头侧往一旁的陆城南:“那……我先走了。”
说罢,她比兔子还快地一溜烟跑了。
暑假里的一个夜晚,舒旻练完钢琴,准时回房间预习课本。虽然她下学期才上初二,但她已经在家教的帮助下开始预习高二的课程了,家里人尤其要求她在英语上下工夫,以便尽早将她送出国接受教育。所以相对一般同学而言,舒旻一直过着的,是那种毫无自由快乐可言的、按部就班的生活。
这天天气极燠热,一向平心静气的舒旻在做完一道函数题后,终于不耐地搁下笔。她起身走到书架边,移开一本本肖邦、巴赫,偷偷从架子背后翻出几本陆城南力荐过,她又恰巧还记得的专辑,刚打开窦唯的《雨吁》,门外就传来了妈妈的敲门声,她赶忙将东西藏好回到书桌前,皱眉在草稿纸上演算。
门外传来音量很小的电视声,妈妈笑着将一盘西瓜递给舒旻,并叮嘱她不要熬太晚,早些睡觉。
待妈妈出门后,舒旻长出了一口气,将身子重重靠在椅子上,极其厌倦地合上眼睛。
那股莫名的狂躁在窗外的蝉鸣里越演越烈,就在这时,窗台上忽然传来“啪”一声轻响,她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,紧接着,又一声较大的响动传来,紧接着还有小石子掉进房间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