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挣扎着撑起双腿,咬牙同那越来越凶狠的阵痛抗衡,痛到最顶端时,眼前骤然一黑,她觉得有什么伴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生命里流了出去,那一刻,她只希望自己就此死去,那样,他日后知道了,心里或多少或少是会有一点痛的。
第三医院的特护病房里,暖意融融,桌上堆满了鲜花水果。
林越诤坐在一旁,蹙眉看着抱着他的手机睡得一脸安宁的青瑜。下午五点,她的接骨手术才做完,麻药过后,她疼得扑进他怀里直哭。好不容易哄得她吃过饭,她却抢过他的手机,让他陪她玩里面的植物大战僵尸,直到十一点才沉沉睡去。
见她着实是睡去了,他单手抵住额角,缓缓合上了眼睛。他只着了一件单衣,然而房间里的热力却烘烤得他焦灼难安,他终于还是忍不住,抓过外套,起身朝门外走去。
出了门,他一动不动地靠在门上缓缓呼了一口气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脑中转过一个念头,他鬼使神差地往电梯口走去。
四楼,妇产科的长廊外,或站或坐地散布了很多人。手术室外,三五个男人来来回回地走着,像极无头苍蝇。
林越诤木然走到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坐下,里面,隐隐约约传来产妇的喊叫声,听着洞心骇耳。身边的男人冷不丁见他这样卓越不凡的男人出现在这里,有些好奇,打量了他好几眼,见他三魂七魄都恍恍惚惚的,不禁开口攀谈:“你夫人在生孩子?”
林越诤嘴角轻轻一动:“是。”
那个圆头圆脑的北京男人笑着说:“怕吧?我老婆生第一胎的时候,我也一样。不过没事,真生起来,分分钟的事。你要实在怕,还是去抽支烟吧,那个老婆难产的哥们儿脸色都没你这么难看。”
林越诤面无表情,也不答话,泥胎木塑般坐着。
那个攀谈的男人见没趣,侧过脸,也不再说话。
不知过了多久,门内传来一阵哭号:“痛死我了,我不生了……不生了!”
附近,一个男人攥紧拳头,使劲砸了一下墙面。
这时,林越诤转脸看住身边的男人:“生孩子到底有多痛?”
那男人“哈”的一笑:“这个我可真不知道,我一大老爷们儿哪知道那个?”
他见林越诤神色凝重,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了,想了想,补道:“痛分十级,女人生孩子的痛就是第十级。我肯定不太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痛法,不过我听我老婆说,那种痛说不上来,就好像全世界都他妈是痛的。”
他被自己的话逗笑了,过了一阵继续调侃道:“你要真想知道多痛,拿刀子割自己一下不就结了?”
林越诤又坐了一阵,直到产房里传来新生儿的啼哭声,他才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。
刚推开病房门,林越诤就对上了一道视线,青瑜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。她扁着嘴,委屈地看着林越诤,猫一般奶声奶气地抱怨:“诤哥哥,你去哪里了?”
林越诤面无表情地掩上房门,淡淡地说:“去抽了支烟。”
“好热好热,诤哥哥,我想回家。”青瑜作势要掀被子。
林越诤径直将窗户打开,在她面前坐下。
“诤哥哥,你怎么都不说话?”青瑜的眼中有些慌乱,抓住他的手,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。
温热的呼吸拂在手背上,林越诤抽回手:“青瑜,我给你削只苹果吧。”
青瑜眨了下眼睛,定定地看着他,“嗯”了一声。
林越诤从果篮里拿过水果刀,取出一只红得发黑的蛇果,背转过身,抿着唇默默地削了起来。
“听人家说,如果能削出两米长的皮就可以许愿了,我要一个两米长的。”青瑜笑着说。
他点了点头,就在这时,正在苹果上移动的水果刀骤然一偏,重重地切入了他的左掌心。
一道暗红血线猝不及防地从分开的皮肉中涌了出来。
身后,爆出青瑜的尖叫声,她圆睁着大眼,片刻后,她猛地扑到床头按铃叫护士。
苹果骨碌碌地滚落到地面,他埋下头,一行热泪终于顺理成章地落下。
次日,卫庄早早地就来看青瑜,见她乖乖地在喝粥,他爱昵地责备她:“多大的人了?还这么冒冒失失的?不是滑雪摔断腿就是下楼梯摔到旧伤口,我真怀疑你在英国是怎么过的。”
青瑜嘟着亮泽的绛粉嘴唇:“爸!我都二十二了,你还骂我!”
卫庄走上前,拍了拍林越诤的肩,在青瑜对面的沙发里坐下:“你知道越诤多忙吗?过年时你忽然来电话说摔断腿,哭着嚷着要越诤过去照顾你,他撂下手头的事情飞去陪了你一个多月,刚喘口了气,你又把腿给摔了,你这样三天两头的给他找事,知道耽误我们多少事情吗?”
青瑜将喝粥的勺子放下,赌气似的靠在床上,双手环抱在胸前:“我饱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