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边突然伸出只手,把手套截胡了。倪女士捧着手套翻来覆去看了一遍,又朝女司机仔细打量:“小姑娘,你是兵团的?这手套可是兵团发的劳保。”
“对的,我和霍队都是兵团的孩子。”海依尔古丽爽快承认,“不过嘛,他是南疆的,我是北疆的。我们雪豹快线,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兵团的。”
姜南把手套戴上,默默去搬菌剂。葡萄架下的阴影里,海依尔古丽突然凑近:“你就是在戈壁公路上拍沙虎的那个姑娘?”
“沙虎?”姜南心不在焉,一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“沙虎喝水的照片。”海依尔古丽用肩膀亲热地撞撞她的,“偷偷告诉我嘛,喂水的那只手到底是不是霍队?我们都在打赌撒,我赌是他。”
“哦,那张。”姜南想起来了。
照片的主体是一只新疆沙虎——一种生活在戈壁沙漠中的小蜥蜴,身上分布着漂亮的黄褐色斑斓。拍摄的瞬间,它正趴在灼热的砾石上舔舐水珠。
这些水珠仿佛从天而降,其实来自画面上方的一根手指。
那是一根属于男性的食指,肤色黝黑,骨节硬朗,仔细看还会发现几颗黄沙。只看这根手指,能联想到的词汇应该是阳刚、英武、粗犷、力量之类。但当有水珠顺着它滴落,就成了一个温柔的奇迹。
“是不是你可以问他。”姜南没有正面回答,脑海中却掠过了另一张照片。
镜头拉远了很多,噪点像沙粒般浮在霍雁行的眉骨间。他半跪在戈壁公路旁,夹克领口被风吹得翻卷,右手拿着随身水壶,正在俯瞰着满地乱石。
当时他们刚认识不久,搭着红色解放车西出星星峡,在路边停车区休息——就是发现油耗子的那个停车区。
她有一下没一下地乱拍,偶尔一回头,觉得这个场景还算有趣。
至少人是真帅。
靠近后,才发现霍雁行温柔的眼神给了沙虎。
“它们能闻见三公里外的水源,”他后退时的脚步比对待地雷还谨慎,“但在莫贺延碛会艰难很多。”
当时姜南是这样回答的:“人类的善意比水珍贵。”
这些照片在淖毛湖分开时,她都发给了霍雁行。就像有艾力出镜的照片,也都发给了艾力,仅仅出于摄影师的好习惯。
她见过那几天艾力在朋友圈里变着花样炫照片,却从没刷到过霍雁行的。
没想到,十几天后,还能从陌生人的口中听说那些照片。
热火朝天的搬运工作结束后,海依尔古丽还给她看了那张沙虎饮水的照片,不过是翻拍的。
原版被打印放大,挂在某面墙上。
一再追问下,姜南只能点头:“是他。”
“我就知道!”海依尔古丽洋洋得意,“霍哥看上去很凶,其实人很温柔!”
霍雁行的确很温柔。姜南垂下眼眸。眼前却晃过似曾相识的面孔,是从后视镜里映出的侧脸,下颌线像天山雪峰般冷硬,淡漠的眼神仿佛视车窗外一切如无物。
有时这人却会突然放慢车速,让举起相机的她有足够时间抓拍,仿佛知道怎样的景色,会让她克制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