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恐惧好像是对着她,却又好像是穿过她对着另一个人。
她颤栗起来,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温和的表情,对她说:“跟我回家,好不好?”
她心中更加警惕,退了半步:“你要做什么?”
他看到这样浑身绷紧像只刺猬的她,沉沉叹了口气,片刻说道:“罢了,是我思虑不周。”
他找来一个陌生的男人,正是她后来的大师兄君墨。
他无奈地说:“这孩子无处托付,我想了想,还是交给留仙谷照看罢。”
她就这么被迫又离开了稍微有些熟悉的人和物,与阿冉一起被送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。
而在阿冉被断定是绝脉无法修灵送回江州后,那座孤零零漂浮在海上的岛屿之上,就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。
她不肯与任何人交流,夜里始终不敢合眼,像对着仇敌一样严防着留仙谷的所有人。
君墨无奈,只好把她送回张辰身边。
见到了阿冉和张辰,她终于肯吃饭睡觉,却总是不安稳,夜里时常会梦到故去的父母和族人。
那些鲜血白骨,昼夜侵蚀着这个不过六岁的可怜的孩子的心。
她拒绝学习和玩乐,成日里只是呆呆地坐着,除了阿冉和他,仍旧不肯与任何人交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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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知道有时张辰会在她的饭里下安神药,她问也不问地吃下去,心中也盼望着能好好地睡一觉。
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,她听见神策大将军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话:“泱泱,泱泱……你要好好地活下去,好不好?别再吓我。”
泱泱,谁是泱泱?他是把她认成“泱泱”
了么,才会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她。
也好,这样她就不必对他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,还要想着勉强活下去,将来报答他的恩情。
活下去,为什么呢?背负着血海深仇与身世重压,她真的能好好活下去么?她其实根本不想那样艰难地活着,不如让她到天上去陪爹娘吧……
她已经欠了太多人了。
那么多人的命,就换她一个人的命。
好多血……
“我不跑了,不藏了……”
她喃喃说着梦话,小小的脸上满是泪水,“求求你们,把我交给朝廷吧。
别再因为我死人了……”
她逐渐又陷入了沉睡,不似当初在阳关的那般命在旦夕,但更糟糕。
她生命体征正常,却不见丝毫要醒来的迹象。
很久之后她才知道,那时神策大将军日夜守在她床前,几乎枯竭了灵力,才不让噩梦彻底吞噬了她的心智。
他找来朝氏等她亲如母亲的人,尝试安抚她,唤醒她。
后来苏凌远也赶来,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,只慢慢地讲些平日里的琐事给她听。
女帝偶尔会来,却只是握着她的手,一言不发。
还有很多人来看过她。
彼时她睡着,却好像仍能零碎听到一些声音。
“如果记忆太痛苦,不如就洗去吧。”
那似乎是她那个没见几次的师父青云的声音,带着沉沉的叹息,“没有了记忆,就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大,岂非遂了你的意?”
“空茫的记忆换来的苟且的平安,和带着沉痛记忆的重生,我宁可她是后者。”
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带着些冷意的女声,“若她熬不过,我只当没有这个女儿。”
什么?那是她的亲生母亲么?什么叫苟且的平安?什么又叫重生?母亲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么?难道母亲曾经养育过她么?多么可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