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很欣赏她。她是一个……正直高尚,又温和善良的君子。人族中有“完人”之说,她应该就是所谓的完人。
我想,我们大概算是朋友吧。
虽然非常平淡,并不多么亲密,但她懂我,我也理解她,我和她可以交流,这很不容易,很多人族都对我有偏见,我也不知道是这些偏见是怎么来的。
关于我的流言总是非常多,他们说我喜怒无常、好色暴虐,我听了有点好笑,我要是真的暴虐,应该早就把造谣的人全杀光才对,哪能容得下他们这么编排我。
姜既望,是我的第一个人族朋友。那时我并没有想到,我后来有一天,会爱上她的义女。
正音之战后数百年,我感到危机渐近,狠下心肠驱逐了碧尾狮。
其实我很喜欢她,可我必须赶她走。龙族就要回来了,最惨烈的一战必定率先在昆仑山上爆发。我不想她死,更不想碧尾狮一族同神族一起灭亡,可她最后还是死掉了。
所幸她留下了小狮子,还将我此生最爱的人推到了我身边。
谢挚。
我的小挚,大胆莽撞的西荒少女。
少年时我也曾期待过爱情,我幻想过很多次以后我的恋人会是什么样子,她一定是世上最好最可爱的姑娘,漂亮自不必提,我希望她有大而亮的眼睛,好捏的脸颊,乖巧听话的性格,然后我们一见钟情,她一见面就喜欢上了我,和我永远不分开。
唉,那时候我确实一点也不懂什么是喜欢,什么又是爱,我想得太简单了。
后来在太一神的秘境中,我有许多次看着小挚啼笑皆非。
和我当年的想象完全不符合,她一点也不听话啊。
不仅不听话,还专爱跟我对着干呢。
但是好奇怪,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喜欢她呢?
我其实不是很懂爱情,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,但是好像确实,在最开始遇见她的时候,我就待她和别人不同。
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怕我,甚至敢顶撞我,有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很合我心意,除过性格对不上之外,完全符合我少年时对恋人的幻想,总之我对她印象深刻,不过我也没有多想。
我想过我会再见到她,但没想到是在南大沼,我寻找《五言经》的途中。
她变了好多,我几乎认不出她来,我想她应该是被云清池伤了心。
我从不后悔,可是因为她,我有许多次心中闪过悔意。
——要是我当初在圣花秘境里带走她,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?
越人的篝火前她与我说话,我告诉她昆仑山上有云晶糖,等她以后来,我送给她吃,只是得早一些,要不然……她追问我要不然什么?我短暂地出了神。
要不然,龙族攻来,昆仑山将会化为废墟,我也就死掉了。
所以你要趁早来才好。
但是没关系,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些。这是我的路,我的命运,不必同她说。我不想见她难过,她应当开心些,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无忧无虑。
但我再也没能见她无忧无虑了,她现在眉目间总带忧色。
我发现我开始弄不懂我自己,我整日总会忍不住注意她,留心她每一个神情,想她在想什么,我渴望在她面前表现自己,看见她对我示好,我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她是否对云清池也露出过如此神态,我的心神完全被她牵引,意识到这一点让我焦躁又困惑。
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,我好像失去了主动权。我曾以为一切都应该在我掌控之中,面对喜欢的人我应该游刃有余,但我现在在干什么?
这是喜欢吗?我不知道。想让她开心是不是喜欢?想保护她是不是喜欢?那么想吻她呢?这还是所谓对故友之女的照顾和关爱吗?我还能再找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吗?
我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人。
我知道,我的感情已经超过了界限。
意识到我喜欢她让我有一瞬间的欣喜,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大的犹豫。接下来我要怎么对待她呢?挑逗她,撩拨她,与她暧昧?我要和她在一起吗?我当然渴望她,但是不行。
我注定要为五州而死,可是她不一样,她还年轻,她应当有无穷的未来。既望不会不为她留心合适的婚配,我甚至能猜到既望挑选的标准。那个人……真是幸运。
太一神召出飞鸟,带我们飞往中州,巨大皎洁的月亮如玉盘一般高悬在夜空之中,仿佛我们在永无止境地朝着月亮奔行,小挚和太一神坐在一起,时而低声说些什么,我独自看着明月,心中却想起了昆仑山火红的太阳。
在这一晚我做出了决定,不论多么喜欢她,我也不能向她挑明,我们之间应该保持合适的距离。我的结局早已注定,我不能自私地去贪恋这点温暖甜蜜,让她为我难过。
我欣赏她,敬佩她,也怜惜她,心疼她,就算我没有无可救药地爱上她,我也仍然会很喜欢她,只是这种喜欢无关爱情。
她平日叫我摇光陛下,生气了叫我“姬宴雪”,真是好听,我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动听过。有时为了听她叫我名字,我甚至会故意惹她生气。
她真可爱。
她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,怎么能这么可爱呢,真想不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