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後老人把我叫到跟前,劝我早些回家。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。
“好。”我答应下来,我摸上手里的镯子,世界之大,我却不知道何去何从。“我明天就回家。”
老人点头和蔼一笑:“离家出走总归不好,家里会有人担心的,回去好好谈谈,没有什麽事情是解决不了的。”
“恩。”我应著,攥紧腕上的镯子。我一直在犯错,我甚至不理解以前为什麽那麽偏激,一味的从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,从来不去听别人怎麽说,不去关心别人怎麽想。
他就在我的眼前,我却没有勇气喊声“尤法”,我却没有勇气告诉他,我回来了。因为年少,所以无知,我想去挽回年轻时犯的错,却无从下手。我已经搞不清楚这是我的罪孽,还是青春的错误。
我抬起头,“尤法。”
老人只是怔了一下,随即说:“天晚了,早点休息吧。”
“尤法,我回来了。”我想在我最後的一段时间能陪伴在你身边,我唯一遗憾的是,没有向蝶羽道别。
“我知道啊。”老人叹息了一声,看著我腕上的镯子。
“你……”我顺著他的视线看著镯子,这个奇妙的东西。我的一生的改变几乎是缘於它。现在一切回到原点,过去变得像梦一样朦胧。除却她的容颜,那深重的魔瞳,已经刻到我的骨子里了。
“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,就直觉它决不是一个装饰品那麽简单。”老人站了起来,女孩作势要扶他,他安慰的顺著女孩的头,“你先回屋吧,爸爸和姐姐有事要谈。”
“哦。”女孩意外的没有跳脚,倒了两杯白开水放茶几上,垂头丧气的回了房。
“言……你还好吗?”他倚著著拐杖,走到门前,打开残破的旧门,一阵微风吹动他的衣衫。
我看著他微驼的背影,答:“好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从屋里往外望,依稀能看到连绵的远山,苍夜的空中几点疏星,一轮圆月。
“你……好吗?”
“很好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相顾无言,唯泪千行。
斯人已逝
夜渐深了,我扶著老人回房,他躺在床上,突然跟我说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。
他说,他的外祖母是个很温柔的女人,有著长长的金发,外祖母的花园里中满了玫瑰花,有一次,他背著祖母去采花,被刺扎伤,他说,我记得那时候很痛。即使在今後的人生受过更严重的伤,却没有那次感受那麽深刻。
他的语文成绩最差,没有一首古诗可以背的全,经常被罚站。因为长相不同,从小到大像被动物似的围观、讨论。他不喜欢动物,除了狐狸。有次他同学来家里玩,看到狸狸,问,这东西咬不要人。它终究逃不过一死,他记得那时候他很伤心。狸狸死时,是他一生中哭的最厉害的一次,往後再没有这样哭过,即使他父母逝世时。
在海外的那几年非常孤寂,第一次出远门,他选择了乘船,在船上,可以看到辽阔的大海。前後茫茫一片,就像他那时的人生,他突然想回头,想回到父母的身边,想回到谷言的身边。可他与父亲约定,不拿到学位绝不回头,那时候他一味的怨恨父亲,可後来才明白父亲的苦心。
还是旁观者清啊,谷言,其实你比狐狸要狡猾,他说。
後来呢……後来雪姐突然就走了。谷言彻底成了孤儿,他想好好照顾她。可是,她就在他的眼前出事了。开始他难逃内心的谴责,他眼睁睁的看著雪姐断气,接著是谷言在他的眼前出了车祸。母亲悲痛,雪姐是她在中国最要好的朋友,谷言是她看著长大的。父亲想举家搬迁,可是他不想离开,父母拗不过,移居到美国,只有他一个人守著老宅。
後来在H大学进修,留任做了讲师。那些孩子开始都以为他是外教走错了教室,很有意思。他也没想到学管理的他居然最後去教历史。一个人啊……就这麽习惯了。时间过的真快,转眼间,母亲病逝,一年後,父亲也离开了。他把老宅卖掉,在城郊买了这栋小房子。真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。
内疚是慢性毒药,它不会随著时间而淡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