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昭两根手指拎着账本抖落,蛛网混着烟灰簌簌扑进脚下昏暗的草丛。
一个什么东西扑通落下,朝惊鸿举着火折子弯腰去看——原是夹着片风干的鼠尾。
草纸脆得能听见经络断裂的轻响。
粗粗翻过,最前几页被屋梁漏雨洇出黄褐的云纹,用稚嫩笔墨写的“收山货二十担”
字迹已晕成团团墨虱。
翻到中段时,突然露出个焦黑的十字形孔洞,边缘残留着硫磺灼烧的痕迹,痕迹很新,倒像是霍昭一拳捅穿房梁时溅落的火星所致。
霍昭摸了摸鼻尖,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般,继续粗粗翻过。
被火星子迸溅过的纸页蜷曲如蛇蜕,焦黄处的孔洞隐约能辨出"丙字号"字样。
最末几页粘连着霉斑,指腹搓开的瞬间,簌簌落下些烟叶碎渣,混着两三根灰白的长发——发丝末端还缠着半粒黍米,恰与祠堂供桌上的祭品如出一辙。
看起来好像就是单纯的账本,里面大概记录的都是山货、矿石开采等等的内容。
朝惊鸿不语,只是抬手细细摸过纸页,须臾之后,她突然将火折子凑近——
“看这页。”
朝惊鸿的指尖掠过中间泛黄的竹纸,纸缘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渍。
“这些字迹用胡杨树脂混合孔雀石粉书写,篝火一烤便浮出荧光。”
隐约荧光若鬼火,在粗糙纸面上显现。
“霜降,收河西马队赤珠二十斛。”
指尖抚过晕染的墨痕,粗纸粗糙的像是能在指尖突然剌开道血口子。
这哪里是寻常墨迹,分明是用了特殊方法书写的密文,“换雁门守备妾室三名,需左衽、跣足、肩有新月烙。”
朝惊鸿抿了抿唇,跳动的火苗在她眸中映出锋利的光点。
火光跃动间,账页边沿密密麻麻的"正"字显出真容——每个笔画末端都缀着枚朱砂指印,最末一捺延伸出漂亮的簪花小楷:“太原女,擅胡旋舞,右耳缺。”
举着的火折子突然发出一声爆响。
飞溅的松脂险些落在账页间,朝惊鸿移开手腕,火光落到脚下的黑暗里。
霍昭瞧着,突然用麂皮手套擦了擦灰迹,他正用麂皮擦拭的那页,赫然画着幅商道舆图。
朱砂勾出的狼头标记盘踞在阴山隘口,旁注褪色的簪花小楷:“今岁雪灾,鲜卑使团求赐汉女暖帐,特供者免今春茶马税。”
雪灾。。。。。。最近的一次该是四年前。
“这都是。。。。。。女娘的字迹,”
杨啸云的声音带着干涩,“他们竟然让这些女娘给他们记账。。。。。。!”
最后半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货物”
栏都画着古怪符号,朝惊鸿没有答话,只细细看过后,开口道,“这些圆圈套三角指十二三岁少女,月牙叠十字则是孕中妇人。”
夜风呼啸,带着火折子的火光歪斜又卷起账本边角时,朝惊鸿视线里最后一枚落款处的血指印尚带余温,分明是十日前才按上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