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薇也不费心讨好了,她老老实实换了个茶壶,直接取了井水泡茶叶喝。
水沸了,叶薇沏茶。端给裴君琅一杯粗吃的茶,又挪了一杯给自己。
万事俱备。叶薇坐到椅子上,和裴君琅同享一条被子,同观一片天。
她心宽,没觉出哪里不对劲。
倒是裴君琅心细,觉察端倪。眼下这样……仿佛他们两人同床共枕,共用一条被。
他自觉不妥,小心褪下被子,不敢合盖。被角稍掀起,裴君琅刚要抖被风,半道上被叶薇眼疾手快,一下子拍回来。
“嗯?”裴君琅蹙眉。
“多冷啊,你还漏风!老实搭着,最烦你这种爱乱动的人了。”叶薇气呼呼地骂了裴君琅一顿。
小郎君指尖微蜷,隐忍一会儿,最终还是放弃动弹了。
不识好人心,随便她。
幸好他的院子,有青竹巡守,无人会来。
叶薇窝在软乎乎的被子里,一手喝茶,一手捏糕,好不惬意。
她塌了腰,呈半仰卧的姿势,望着黑峻峻的天穹。
四面花式砖墙困出来的天地,仿佛一方柔软的被褥,点缀琳琅繁星,璀璨夺目。
叶薇放松极了,和裴君琅说:“有没有觉得天空好像被子?我们睡在天地间?”
裴君琅听得一愣,下意识望向天空。
叶家宅院和皇宫其实并无不同,都是一面面墙囚出来的牢笼。
他厌恶高门大院里的一切,并不能体会叶薇说的闲暇之感。
叶薇笑说:“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,我曾睡在山坡上,以天为被,以春草为褥吗?今日和你见到的天地,和那一夜好像啊。”
“像吗?”
裴君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,他实在迟钝,并不能体会叶薇口中的美好。
“嗯,当然啦!”
“哦。”裴君琅低眉。
世间万物,于他而言都是乌沉沉的,毫无生气。
可是……叶薇在发光。
裴君琅颤了一下长睫,耳畔炸开震耳欲聋的响动。
天空的乌云被驱散,黑暗也被一团团流光溢彩的烟花照亮。一缕缕银色的长龙自四方坠下,仿佛熄灭于白茫茫的雪地里。
叶薇那一张娇俏的脸,登时被火树银花照亮。
裴君琅盯着她,凤眼一瞬不瞬。
叶薇忙着看烟花,并没有察觉。
裴君琅恍然。
原来,不是叶薇发光,而是到了子时,内外城都开始燃放烟火了。
“小琅。”叶薇沐于灯火之下。
她无视尊卑,没大没小地开口:“过了年,你是不是又长大一岁?”
裴君琅收回视线:“嗯,十六。”
“嘿嘿,我十四岁。”叶薇呶呶嘴,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他不懂。
“十五岁,我就及笄了,大夫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,定会想方设法把我嫁出去,为叶家牟利,抑或想法子弄死我,这样,我才不能和她的好女儿争夺本家的财产。因此……”她仍是笑,“在我出事之前,我要想方设法,杀了她。”
裴君琅微怔。
他不由想,叶薇究竟经历过什么,才会把仇恨这样轻描淡写挂在嘴上。